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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学术的舞台（第2页）

最后，她简要介绍了“女科”初步成形的诊疗规范体系，包括疾病分类、中西医结合路径图、疗效评估多维指标等，并坦诚地指出了当前面临的挑战：如中西医理论深度融通的困难、疗效评价标准有待进一步客观化、规范化、适合基层推广的简化模式仍需探索等。

整个报告历时四十分钟，逻辑清晰，内容充实，既有具体案例的生动剖析，也有宏观数据的趋势展示，既有成功经验的分享，也不回避问题与局限。陈婉如语调平稳，表述精准，偶尔辅以手势强调重点，始终保持着学者应有的理性与克制。她的风采，并非耀眼夺目的张扬，而是如深海静流般的沉稳、自信与专注，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报告结束，掌声比开场时更为热烈，持续了许久。许多与会者，尤其是年轻医师和部分思想开明的学者，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思考的光芒。

提问环节开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活跃。

第一位提问者是一位来自北平协和医院、头发花白的西医妇产科权威，问题直接而尖锐：“陈医师，你报告中提到的病例改善，令人印象深刻。但如何排除安慰剂效应或疾病自然病程的影响？尤其是功能性疼痛和某些良性肿瘤，本身就有自限性或波动性。你们是否有设立对照组的长期随访研究？”

问题切中要害，场下寂静。陈婉如微微颔首，从容答道：“感谢您的提问。您指出的正是我们当前工作的局限之一，也是未来必须着力加强的方向。目前我们的案例主要基于临床观察和自身前后对照。我们正在尝试建立更规范的病历数据库，并计划与统计学者合作，对某些特定病种进行回顾性队列分析，并设计前瞻性的小样本对照研究。医学进步需要循证，我们完全认同。现阶段，我们更侧重于探索‘结合’疗法的安全性与可行性，积累临床经验，为未来的严格研究提供方向和假设。”

她的回答既承认不足，又表明了积极改进的态度和思路，不卑不亢。

接着，一位来自广州的中医名家提问，语气温和但问题深入：“陈医师，你强调辨证论治，但在你的诊疗路径中，似乎西医诊断先行，且使用了大量西医检查。这是否会削弱中医‘整体观念’和‘司外揣内’的特色？如何保证中医辨证不被这些‘指标’所束缚或误导？”

这是一个触及核心理念的问题。陈婉如沉吟片刻，答道：“前辈所虑极是。我们认为，西医的明确诊断和客观检查，如同为医者提供了更精确的‘地形图’，有助于我们避免误判，尤其是在排除危重急症时。但这张‘地形图’不能替代中医对患者整体气血阴阳、脏腑功能状态的把握——即‘气象图’。我们的做法是，先借助‘地形图’明确位置和险要，再用中医思维绘制‘气象图’，分析内在的‘风雨寒热’。二者结合，目的是为了更全面、更安全地认识疾病。例如，对于一位镜下诊断为‘慢性宫颈炎’的患者，我们会根据其舌脉症状，区分是湿热下注、脾虚湿困还是肾虚不固，从而给予不同的中药或针灸治疗。检查指标是重要的参考，但最终的治则治法，仍由中医辨证决定。”

她的比喻生动贴切，既肯定了现代检查的价值，又坚守了中医辨证的核心地位，台下不少中医同仁微微颔首。

随后的问题五花八门，有的询问具体方药配伍，有的探讨针灸选穴原理，有的关心预防宣教的具体实施细节，也有的对“女科”人才培养模式感兴趣。陈婉如一应对，或引经据典，或列举实例，或坦诚当前认知边界，思路清晰，言辞恳切，始终围绕临床实效与患者受益展开，毫无浮夸与诡辩。

一位年轻的上海某报记者趁机提问：“陈医师，作为女性，您领导这样一个成功的科室，并在此全国性大会上作报告，您认为性别在您的医学研究和实践中，是优势还是障碍？您对更多女性从事医学，有何期待？”

这个问题稍显意外，但陈婉如微微一笑，笑容淡然却自有力量：“作为医者，专业能力是唯一的标准，不应因性别而有所不同。但作为女性，我们可能对女性患者的某些体验与需求更易产生共鸣，这在沟通和建立信任上或有帮助。然而，这并非特权，而是责任——促使我们更努力地去达到并超越专业要求。我期待未来有更多女性，基于对医学的热爱与追求，而非性别的标签，投身这一领域，用她们的专业与智慧，为医学的发展增添更多元、更温暖的色彩。”

回答既回避了简单的二元对立，又彰显了独立自信的专业精神，赢得了一阵掌声。

提问环节持续了近半小时，陈婉如始终沉稳应对，不见疲态。最后，主持人不得不因时间关系终止提问。总结时，本次论坛的主席，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学界前辈感慨道：“陈婉如医师的报告，为我们展示了一条立足于中国临床实际、富有创造性的探索之路。其价值不仅在于具体的方法，更在于这种打破门户、兼容并蓄、以患者为中心的研究态度与实践精神。医学的进步，需要这样的探索者。”

大会结束后，陈婉如被众多与会者团团围住，有继续讨论学术的，有表达钦佩之情的，也有邀请她去其他地方交流的。她耐心地一一回应，态度谦和。

林怀仁站在不远处，望着人群中那个沉静自若、风华内蕴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他知道，今日之后，“陈婉如”与“博济女科”的名字，将真正进入中国主流医学界的视野，她们所代表的道路，也将在更广阔的学术舞台上，接受时间的检验与同行的砥砺。而陈婉如，用她的从容、睿智与扎实，已然证明了，她与她的同道们，不仅有开拓的勇气，更有在这条路上稳步前行的深厚底气。属于她们的时代，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