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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华良说要再去买几条,党爱珍说:“算了吧,这种金鱼就是养不长的,买多少死多少,无底洞。”
虹嫣看着那只仍然放在老地方的空鱼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发堵,一天夜里睡睡觉,她突然爬起来,特意下楼去把它藏到了杂物柜里,方才安心入睡。
这年初冬,一日黄昏吃过晚饭,腾华良突发腹痛,痛得站不起来,一家人扶着搭出租车去医院,以为是盲肠炎,谁知道查出胰腺癌。
当夜,就被推进手术室开刀,手术进行到一半人又被推了出来,医生说他腹腔内已经到处都是转移瘤,脏器粘连,根本无处下刀,只好又按原样缝起来。
党爱珍不肯相信,说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就得了这种恶毛病,说搞错了,要换医院。
她最终冷静下来,颤抖着问医生滕华良还能活多少时间,医生思虑再三,谨慎地说:“最多半年。”
滕华良住院保守治疗,吃中药,打点滴,一家人都瞒着他,只说是急性胰腺炎。
党爱珍全天陪护滕华良,早出晚归,无暇他顾,虹嫣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家山每天早晨上班出门之前做好饭菜放在碗橱里, 一下了班又赶回来买菜烧晚饭。
嘉宁刚满一周岁,走路还不稳,又是好动的年纪,全天都要人寸步不离地看着,虹嫣白天操劳过头,夜里一沾枕头就睡熟,半夜里家山起来冲奶粉换尿布,嘉宁有时候做噩梦,醒了就哭闹不止,怎么也哄不好,他无计可施,只好惺忪着睡眼把小囡裹严实了抱出去,就在空无一人的弄堂里一遍遍兜圈子,一直兜到小囡在他怀里睡着了再抱回去。
滕华良出院的那天正是小年夜,天上飘着细密雪珠,一家四口拎着大包小包步出医院,统一口径对他说是治疗结束回家休养过年,实际上就是回家去挨日子。
大年三十夜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了一块巨石,又不得不装着开开心心,围着桌子强颜欢笑,电视机里照旧放着春晚,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回想起来去年今时,更是恍若隔世,只有嘉宁发自内心开心,坐在家山腿上,伸着小手抓了这样又去抓那样。
过完年,滕华良仍待在家里养病,家里人照旧守口如瓶,其实他自己心里多少也有点明白实际状况,有时候呆坐着看孙女玩,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起来。
天气回暖,他有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每日里吃药散步,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党爱珍四处求佛烧香,端午节买了鲜鱼放生,只盼能有奇迹发生,直到一个初夏深夜,希望全部打碎。
这是入夏的第一号台风,整个沿海地带都罩在狂风暴雨中,滕华良上厕所大出血,打了 120,救护车迟迟不来,外头大风大雨,一副末日景象,家里从厕所到客堂间到处是滴滴答答的血迹,也像末日,家山跑去敲了邻居家门,借了一辆三轮车,把滕华良扶了上去,盖上一块油布就冒着风雨拼命朝医院骑去,平常二十来分钟的路程骑了快一个钟头。
到医院,滕华良被推进抢救室里足足一天一夜,人是好歹救回来了,但是意识从此不再清楚,渐渐的甚至认不得人,瘦骨嶙峋的身上插满管子,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一面墙壁,一开始还能进点流质,后来全靠输营养液维持,连水也喝不进去,要有人陪在边上,隔一段时间用棉签蘸水点在嘴唇上。
某一日下午,家里人都陪在身边,他突然嘴唇翕动着发起呓语,党爱珍急忙凑近去听,听清楚他说的是:“老陈,老陈,再吃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