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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从心伤得很重,她如今的状态是即便立刻入定修整也会被同门怒斥是否活腻味了的程度。她根本无法在涡流中停留太久,之所以不顾一切地跃下海沟,也不过是因为实在不甘心放弃那仅有一线的生机。
宋从心本以为这不过是徒劳无用之举。却不想,在她彻底被漩涡撕碎之前,她早已被黑暗蒙蔽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颗渺小却明灭不定的光点。
那光点悬停在风暴的最中央,散发着皎月般霜白的冷光。层层重水之下,无数银丝捆缚包裹而成的星子在海底不断地沉浮。宋从心能看出那光芒的微弱与不稳,但它就像一个求救的信号灯,在分明不会有人到来的海中闪烁着,口不对心地流露着自己想要被人找到的心绪。
找到了。宋从心咽下一口气,她穿过风暴与涡流,自天穹来到了深海,朝着那明灭不定的光点伸出了手。
在这无尽嘈杂喧嚣的世界里,唯有它,是寂静的。
……
神明是否也会做梦呢?
“祂”不知道,祂舒展自己庞大如山峦般的躯体,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浮动、游走。祂和陆地上的生灵不同,或许是因为羽化登神的过程出了一些差错,祂的记忆混乱而又无序,连祂自己都理不清条理。祂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人,有时又会觉得自己是条鱼。
笨笨的鱼儿会很快忘记自己经过的所有,重新变得无忧无虑。可祂的人生就像被孩子随手打翻、散落在地的拼图,零零碎碎,却无论如何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神明没有办法,祂只能选择去编织一个个串联记忆的梦境。把那些记忆的碎片缠绕在一起,是否就能拧结成渔网,网住那些游鱼般纷乱的感情?
在那些残缺零碎的记忆中,祂曾经看见过飞鸟低空掠过海面,绒绒尾羽带出些许的水滴;祂曾听过豪迈的歌声与热烈的回应,一群小小的人在礁石的后头劳作,距离自己不远不近;祂曾见过皎洁的月轮自海平面上升起,清冷的霜色泼洒在祂的身上,如尘世给予祂的些许温情。
祂曾跑过开满珠玉与花树的园林,捧着一支漂亮的珊瑚穿过长廊,推门看见坐在案桌旁的“母亲”;祂曾经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牵着,看着“父亲”伟岸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踩着还带着余温的砂砾,祂伸着脚丫子去够那不停摆动的手臂的阴影。
……神明,是否也会做梦呢?
祂偶尔从梦中苏醒,睁开“眼睛”,视野所及范围之内皆是一片空洞黑暗的寂静。祂居于大海的最深处,那是一片连游鱼与水母都不会到来的生命禁地。祂听得见大海的低语,海洋在问祂:“神啊,您为何不上游?到您怀念的天光中去?”
祂没有给予海洋回应,而是再次倚靠在礁岩旁,沉入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
梦中,应当被称为“母亲”的存在抚摸着他的脸颊,留下了一句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的私语:“你会和我一样,总有一天要回到漩涡中去。”
梦中,可以被称为“父亲”的存在揉了揉他的头颅,话语中苦涩得就像过于咸涩的海水沉淀下的白色盐粒:“憎恨吗?这样的宿命。”
憎恨吗?怨怼吗?厌恶吗?万千种声音汇合成流水,在祂耳边如歌唱般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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