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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第3页)

金铃小犬水声间,罗袜无尘任往还,

女伴相邀斗芳草,春光不度鬼门关,《血污池垂钓》云:

万家碧血引成渠,染出琴高赤鲤鱼;

钓得竿头还弃却,腹中怕有故乡书。《点鬼坛饭僧》云:

佛鼓斋钟午后闻,散花坛上雨纷纷;

为侬忏悔生前业,布施还拚殉葬裙。其他诗词不能备载。

一日,作书别其父母曰:

儿以稚齿,见爱亲庭;罔极深思,糜躯难报。犹忆疏窗雨后,小阁花时,问字呼爷,梳头觅母,牵衣索笑,嬉不知愁。方谓杨柳春长,梨花命永,撤环至老,比附婴儿。何期噩梦惊心,琼华堕劫;邱山罪重,忧及高堂。谢别以来,燕已辞巢,鸳犹恋塚。春蚕死后,尚解抽丝;蜡烛灰余,不忘吐焰。魂吟夜雨,鬼唱秋坟;未免有情,短歌代哭。昨来故阁,遥望慈颜;椿茂萱荣,慰知无恙。小鬟阿黛,喜已垂髫;数载红闺,添香捧砚。望开儿旧箧,拣点残膏,钗股双封,绣巾一袭;小作嫁资,留为记念。儿近蒙王母征作司书,种福无媒,生天有路;玉楼旧例,聊以解嘲。但一旦形分,千秋影隔,绵绵长恨,此意如何!惟望努力加餐,虔心采药。倘炉头火熟,灶下丹成,则不夜城边,长生会上,未必无相见时也!弱水无鱼,蓬山少雁;一言永诀,万劫难忘。临别匆匆,佩纕百叩。父母得书大恸。后园中青虫尽渺,梧叶上不复作字矣。铎曰:“吾读周栎园《杂记》,颇疑行仙董郎之事。然才人精灵不泯,托诸昆虫草木,以抒其郁抱,情或有之。特是红粉生天,青虫匿迹。岂刘安拔宅,鸡犬皆仙耶?吁!是可怪已!”

兽谱

通谱之风,莫盛于江左。有某姓者,门户式微,以负贩起家;意欲攀援仕族,商诸比部吴君;吴善讽刺,曰;“我有一典,请为汝述之。”某肃然敬听,吴曰:“昔河鼓贳玉帝聘钱,谪居营室。后勤于耕获,积金钱数万,捆载牛背,赴天门先行缴纳,而牛忽奔逸下界,自顾形秽,不堪震俗。因念背上物颇充积,不难依附华族,夸耀乡里。往东海谒麒鳞,告以意。麟曰:‘予之角,振振公族;予之趾,振振公子。且一角五蹄,代生异相。岂汝触墙成字者,能溷乃公种类乎?’叱之去。又诣西域,投青狮座下,未及通谒。狮见其状貌蠢劣,大声一吼,遗粪满地,辟易数千里外,踯躅荒野,无所适从。忽忆庐山长耳公,当日有同车之谊,往筹之。长耳公曰:‘此间南山有金钱豹者,虽托名雾隐,而实广为结纳。仆请为介,必蒙收录。’遂同诣南山。长耳公先道达诚意。豹曰:‘物以类聚。与足下交者,大都彭亨腹涨者也。’长耳公极称其可,引牛进见 登堂跼蹐,终惭不类。豹初拒之,继见其所负金钱,笑曰:‘相君之背,富不可言。且我家所以称豹变者,因背有金钱文耳!若虽不由天贼,尚可借人力为之。’命出其金钱,引皮上毛,编辑成文。亡何,异色斑烂,金光闪烁,居然具体而微,不似管中窥者,仅见一斑也。长耳公熟视,笑曰:‘一破悭囊,便成俊物。虽介葛卢来,亦闻声莫辨矣!’遂别去。豹自此引为同类,而牛亦掉尾自雄,日随步后尘,焜耀长林丰草间。不匝旬,金钱尽脱,皮毛如旧。豹怒曰:‘如此丑态,玷我华宗。’喧逐之,牛徬徨无措,仍投斗牛宫来。河鼓以珊瑚鞭捶背者百。继诘其金钱何在。牛具告。河鼓曰:‘蠢哉畜类!若辈所愿与汝联宗者,缘汝数万金钱耳!一旦金钱罄尽,尚肯引泥涂中物为祖若父之贤子孙哉?’以铁索贯其鼻,系诸牢筴之中。后人遂名河鼓曰‘牵牛’。”某闻之汗流满额,而通谱之兴索矣!

铎曰:“负薪实廉吏后人,皂隶亦贵卿末裔。乃以遥遥华胄,薄己祖宗,冒人孙子,吾不识其是何肺肠?然元宰升庸,诸狐带令,本非一姓,尚以攀附为荣,又何怪乎同姓而议宗者?”

黑衣太仆

茂苑张孝廉,名邦弼,父执某为分宜邑宰,招之幕下。一日,闲诣街市,适里中赛会,倾城士女,云屯雾集。张立檐下候观之。

亡何,锣声前导,旌旗扇盖,按部徐驱。有金宇牌两面,大书‘相府太仆’四宇。张不知何神。俄而香烟飘馥,暖轿中坐一神像,面肥紫,须髯如戟,头戴罗帽,身着黑直身,腰系鸾带,下穿尖头皂靴。张异之,尾至神庙,牲牷盛设,灯烛辉煌。众罗拜其下,皆秃襟袍,短襻帽,蛙头鞋子,满口刺刺作官话。继而宣祝文,有“伏愿神灵庇佑,上自督抚,下及州县,管门有权,包儿加重”云云。张尤异之,因询问何神。答曰:“此分宜相公门下班头牛二太爷也。”张大怒,谓:“严贼当日私鬻官爵,倾害忠良,皆若辈逢迎长恶。今严贼名污青史,何物狗奴,公然庙祀?”上神座,欲批其颊。

众大惊,曳令下,且曰:“汝颠耶?穷措大读得两行书,动辄作腐气。倘生相国时,随鄢、赵辈投谒门下,见牛公胁肩诌笑,不知作何状!且人各有主,秀才家崇祀文昌,不过欲祈福荫,侥幸得科第。屠沽儿日市烛帛,拜祷财神座下,亦欲获什倍利,里党称富翁。今吾侪崇奉牛公,亦犹士子之文昌,服贾辈之财神也!何尤焉?”张知若辈不可与辨,言于邑宰,立毁其庙。自此牛信之鬼益厉,化为千百万亿身,血食天下矣。

铎曰:“五祀之内,门居其首。后世此祀不传,馁鬼处处觅食,遂于白昼现将军丞相形矣!何牛班头之神,尚穿黑直身哉?或曰:‘冠进贤,系羽箭者,是其变相耳!’”

巾帼幕宾

归安蒋生,年弱冠,止能记四子书,及《<a href=/shishu/431>尚书</a>》半部而已。家贫,欲为幕下客,遍托戚友。群谓其才短,弗之荐也。会有纳粟县尉,骤升富阳县令,急欲觅一友司笔札,遂以蒋生应聘。县令素不识丁,蒋生故作大言以欺之。书禀中讹字错文,置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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