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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第3页)

丞相范阳公携清苦律身,专刂断无滞,代天理物,必先鹑衣觳食,遐陬远裔,以是四方之誉,翕然归之。乾符于酉岁,因与同列廷诤机务,词气相高,朝廷两解之,偕授宾翼储闱,分秩洛氵丙。河朔三镇屡贡表词,且以弃瑕擢用为请。先是,常山帅王景崇者,年十有八,袭继父位,朝廷常姑息之。时每律琯三周,则各隆品爵,仍与幽魏并制。幽魏继有更变,景崇时独得军情,以是爵位相悬,镇至剧品。景崇时已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常山郡王、食邑五千户,实食袭三百户,穷极勋赏,无以加焉,而幽魏官秩尚卑,以镇州故,未行册命。常山揣朝廷方用恩泽,怀抚方伯,青徐之野,尚聚萑蒲,饷挽方繁,兵力且困,乃上表,其略曰:“臣当道与卢龙、魏博往列,三载考绩,咸蒙宠荣。今者以臣官位稍崇,而两镇久稽成命。臣弟冀州刺史检校工部尚书景儒,自委郡符,亟闻美政,诚惭内举,堪委外藩。请回臣官荣,授景儒一镇。”意图易定。时内臣秉权者,固欲与之。一日,枢密使出至中书奉宣,与宰臣商量镇州事,乃曰:“相公为国择帅,尝难其人。令或能教战抚民,袭守政化,即良将也,何必拒常山之请耶况某知景儒恪居官次,若别选用,未必及之。适奉圣旨,便委中山,以收后效。”诸相无言,独崔公沆曰:“开府固昧远大之计矣。国朝自蒯胡作乱,于今三道止类国宾,尝贻宗社之羞,未雪神人之愤。今者徇其苟得,又授景儒,一失其机,噬脐无及。始则入充贡赋,终尔渐紊彝章,疆界接连,既以与之,复欲取之,未知其可也。景儒既卒,必以军意请立子孙。傥未议加兵,即立须降节,然后魏博岂无骨肉,必俯瞰洛城,显然卢龙,坐邀青社,开府此际何术枝梧?”二内臣呿颐结舌者久之,且曰:“适奉圣旨,遣与相公商量,所仗者庙谟,非敢参以末议。”崔公遂草诏意进曰:“卿世袭忠贞,材兼文武,即竭事君之节。必先体国之诚。卿弟冀州刺史景儒英卫齐勋,龚黄让政,至于擢用,自贮素心,但以患在不均,理须经久,易定既为恩赏,幽魏何以酬劳辍食再思,难允诚请,临轩注想,宜悉朕怀。”望付翰林如此赐诏。诏书再往,勤请愈坚,表云:“愿得手足之荣,共竭股肱之效。”圣上为之旰食,乃诏范阳公以兵部尚书入觐。到京旬日,拜特进、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三镇有表贺宰辅得其人。时公以步蹇,未任衙射,上因命中书官就宅问计。对曰:“臣待罪台司,五环星岁,前后三镇,以甘言佞臣,美贶饵臣,臣皆拒而不纳。或所论奏,不违程式者,翌日允之,仍召奉使水将显皇恩,且诫曰:‘事出此口,言归彼耳,可否面定,不自外来,无为贿妄于其间也。前日驿书,已告尔帅矣,宜以覆族为。’以是知臣一心事主,必合信臣。臣请与书谕以是非祸福之源,君臣父子之道。”立进书草。卢公才辨词藻,尤工于指谕事理,上览书色动,命中使送春服象只者赍往。及回表云:“冀州刺史景儒自聆擢用,黎庶偃辕,令望加官,勤留当道。且言臣滥分茅土,曾乏内劳,位冠三台,官崇一品,方思让爵,不敢贪荣。幽魏加官,请循往例。”上大悦。

○太清宫玉石像

明皇朝,崇尚玄元圣主之教,故以道举入仕者,岁岁有之。诏天下州府立紫极宫,度道流,为三元朝醮之会,长安重建太清宫,琢玉石为玄元皇帝真像。雕镌之丽,不类人工,列太常乐悬,服天子兖冕,次又以玉石雕成玄宗、肃宗二圣真容于殿之东室,次又琢左右丞相李林甫、陈希烈于东西序。至代宗朝,人有以为言者曰:“陈、李二相,阴狡险诈,常欲动摇东宫,将有不利于先帝者数四,赖玄宗英明,社稷垂祐,不尔则宗庙有缀旒之危,奈何以玉琢二臣,列于清敬之地,比扁舟五湖之人,铸金肖形之像也。”寻诏除去,瘗于殿阴,尔后人无知者。至广明庚子岁,丞相范阳公为太清宫使,因命葺修颓废之所,工役掘地,得玉石人,涤去泥壤,则簪裾端简如龙之像。工人不知其所自,以状白公。公命寻究之,则林甫官衔铭于其背。丞相公忠肃直者,大以为不可,因具奏其事,且曰:“林甫险巧罪迹,不宜获保首领,请辇送京兆府击碎之。”议者以为李林甫、陈希烈辅佐明皇,骄奢贪狠,而又益憎蓄怨,摇动储君,信是一乱臣贼子也。然礼经云:“刑不上大夫。”而况琢石之像,且异戮尸之责,况朝服簪裾而碎于府门,君子谓是失刑政矣。遂有好事者,传丞相奏章云:“臣闻见无礼于其君者,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右相李林甫等,宠异之命,冠于人臣,枭獍之心,勃于君上。像已辇送京兆府,集众击碎讫。其徒伴陈希烈,见搜擒次,候获日,送府司同罪。”土大夫闻之,无不掩笑。辇碎林甫、搜寻希烈之事,则实有之,至于徒伴擒获之语,斯又妄也。

○卢左丞赴陕郊诗

卢左丞渥冠裳之盛,近代无出其右者,伯仲四人咸居清显。乾符初,服丧纪于洛下,先终制,渥自前中书舍人拜陕郊观察使。又旬日,其弟绍自前长安县令除给事中。又旬日,弟沆自前集贤校理授左拾遗。又旬日,弟沼自前畿尉迁监察御史。鸣珂珮玉,纡朱拖紫,照耀街巷,士族荣之。及赴任陕郊,洛城自保厘尹正已下,更设祖筵,以鲜华相尚。分秩故相及朝容恶日两邑县官,卑秩麻衣,倾都出郭,洛城为之一空。食器酒具,罗列道路,盛于清明簪洁松槚之日,填咽临都驿,前后十五里,车马不绝。左辖始舍辔居首筵,则为川尹邀去,乃大合乐于旧相之座,而诸朝容已携酒馔出城者,散于田野,选胜聚饮,歌乐四起,飘飘然若澧州上已、会稽禊事也。无贵无贱,及暮醉归。有白髯驿吏声指曰:“某自拥簅清邮五十载,未尝睹祖送之盛有如此者。”左辖有诗题在嘉祥驿云:“交亲荣饯洛城空,秉钺戎装上将同。星使自天丹诏下,雕鞍照地数程中。马嘶静谷声偏响,旆映晴山色更红。到后定知人易化,满街棠树有遗风。”此诗为牌子,后为易定帅王处存碎之。

○杨尚书补吏

青州杨尚书损观风陕郊日,政令颇肃,郡人戎校缺,必采于舆论而升陟之,缕及细胥贱卒,率用斯道,以是莅政累载,无积薪叹燥请托之源。一日,使院有专兵籍者阙,局司颇重,选置惟难。有吏两人,众推合授,较其岁月职次,功绩违犯,无少差异者,従事掾不能决,请裁于长,长或臆断,谁曰无私。杨公俯首久之,曰:“余得之矣。”乃谓曰:“为吏之最,孰先于书算耶姑听吾言。有夕道于丛林间者,聆群跖评穷贿之数,且曰:‘人六匹则长五匹,人七匹则短八匹。’不知几人复几匹?”顾主砚小吏著于纸,令俯阶筹之,且曰:“先达者胜。”少顷,一吏果以状先,遂授良阙,侪类则眙伏而退。以其类亥二首六身之说,故书。

○薛氏子为左道所误

有河东薛氏子二,野居伊阙,茂林修竹,面水背山,力田藏书,皆务修进。先世亟典大郡,薄留伏腊婚嫁之资。一日,木阴初成,清和戒候,偶有击扉者,启而视之,则星冠霞帔之士也。草屩霜髯,气质清古,曰:“半途病渴,幸分一杯浆。”二子则延人宾位,雅谈奥论,深味道腴。又曰:“某非渴浆者,杖藜过此,气色甚佳,因愿少驻。”二子则留连之。坐之,复曰:“舍此东南百步而近。有五松虬偃在疆内者。”曰:“某之良田也。”左道愈喜,因屏入言:“此下有黄金百斤,宝剑二口,其气隐隐浮张翼间,某寻之久矣。丰狱即其地,三品可以分赡。亲属之甚困者,唯龙泉自佩,当位极人臣。某亦请其一效斩魔之术。”二薛大惊,左道曰:“家童暨役客辈,悉命具畚锸之类,俟择日发土,须臾可以目验矣。无术以制,则逃匿黄壤,不复能追。今俟良宵,翦方为墠法,步水噀之,不能遁也。”且诫僮仆无得泄者。又问结坛所须,则曰:“须徽纆三百尺随方缗彩缣素甚夥,暨机案炉香茵褥之具。”且曰:“某非利财矣,假以为法,不毫触耳,所费者祭膳十座,醑茗随之,器以中金者为首。”二子则竭产以经营,其所缺者贷于亲友。又言:“某善点化术,以是粪睨金玉,常以济人危急为务。今有橐装寓太微宫,欲以奉寄。”二子许诺,乃召人负荷而至。囊笈四所,重不可胜,缄鐍甚严,祈托以寄。旋至吉日,因大施法具于五松间。命二子拜祝讫,亟令返第,封门而俟,且诫无得窥隙:“某当效景纯散发衔剑之术,脱或为人窥,则福移祸至。俟行法毕,当举燧以呼。炬兴,可与僮役偕来矣。俟扶桑未烛,聚力以发,冀得静观至宝也。”二子敬依此教,严戢舆皂,无得妄行。自夜分危坐,系望烛光,杳不见举,伺久则鸡晨树杪矣。二子虑太阳东上,觉于行人,不得已辟户遐侦之,默无影响,步于松下,则掷杯覆器,似数辈纵食于其间者。炉香机案,倾侧左右,缗彩器皿,悉已携去,轮蹄印迹,错于短墙,疑用徽纆萦固以遁。因发四箧,瓦砾实中。自是家产甚困,失信于人,惊愕忧惭,默不敢诉,而骇谈非论,夕遍京洛。

○军中生饩

寇陷钟陵毒,逋岁诏会诸侯之师讨之,未格苗间,统兵者带绕于贼堞,王人督军,日月而至,宴犒迎饯,旬日无虚时。先是,自九江至于敷浅源,宝视肥宁,及大军加境,畅饮荐羞,不常厥味,猫脾鼠肝,亦登于俎。是以二物也,犹傲价于雾市,逾月复罄。一日,上命内臣之贵显者,慰抚于柳营。有军帅置生饩于皇华,发函伸幅,以肉脚冠其首。皇华喜为珍贶,不以羊呼者意其避心瞿之字也,则命启器,乃刑刖一足,屈于椟中,缣袎麻屦,亦不削去。皇华大哕,终日不食。

○虎食伊璠

巢偷污踞官阙,与安、朱之乱不侔。其间尤异者,各为好事传记。冠裳农贾挈妻孥潜迹而出者,不可胜记,至有积月陷寇,终日逃避,竟不睹贼锋者。独前泾阳令伊璠为戎所得,屡脱命于刃下。其后血属相失,村服晦行,及蓝关,为猛兽搏而食之。祸患之来,其可苟免!

○蓝田贡冰

蓝田县岁贡冰,常在冬杪,有腊候尚怒,蓝水不冰,则主吏宣命以祭,一夕而成冰,形似今承柱之础,方尺数之,三,厚寸数之十,乃镌额求中矩者,亦艰难以具美。至于清虚明洁,如椎骊颔而割蚌腹也。或有粟砂线叶黏于其中,则命镌取,以跃汤补之,汤澄蓝水沸于中,金器赫天不辍,以傒其用。或沃以冷,则冻敛不固,寻复脱去。用火泉填之,乃水纹丝散,交涯如织,磨砻以平。他邑亦贡,其数甚寡,且非上品,不及蓝冰也。中和辛丑,翠华在蜀,优诏以云栈岩险,罢贡洞庭丹,实是年木奴之属,既醯且瘠。有鸡林僧亦言:本国濒海岛上,其不多卤,或有如锉蘖投其中者。唯淮波截海。而渡,味甘色澈,愈病析酲。彼国或一岁息于朝贡,则淮水为之不至,且多群疫,水旱作厉,与冰橘之说符。

○东都焚寺

东都圣善寺,缔构甲于天下。愚曾看《修寺记》云:“殿基掘地及泉,以蜃灰和香土错实之,所以备倾蛰也。”乾符初,尝有估客沥愿帚除殿屋之表,工徒集金三十万以埏埴,叠脊峻十有三尺,每瓦邱铁贯之具,率以木者,神功异绩,不可殚记,咸此类也。巢贼陷洛之前年,寺僧见东鸱鸣吻上有青碧霏烟,径冲天汉,如筒如幛,其围合抱。是日秋霁,天无纤云,斯气也自卯至酉,而后销散,烟中隐隐如有物上下,观者如堵,竟不能谕。粤二年,烬灭于贼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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